晚上八点，晋阳刑侦支队，审讯室。

白炽灯的光将不大的房间照得没有一丝阴影，顾杰安静地坐在审讯椅上，双手被固定在扶手上，身上还穿着那件备课时的白衬衫，除了领口有些褶皱，整个人依旧维持着一种近乎体面的平静。

他面前，孟辉主审，熊刚坐在他旁边，还有一名负责记录。

审讯已经进行了四个小时。

“姓名。”

“顾杰。”

“年龄。”

“三十五。”

“职业。”

“晋阳大学物理系副教授。”

“住址。”

“蓝湾国际1号楼1801室。”

……

“七月四号下午5点到五号早上，你在哪里，做了什么？”

“这个问题，你们已经问了不下二十遍了。”顾杰平静的开口。

“我的回答，和之前每一次都一样。我在学校的超净实验室里，和我的三名博士生一起，为一篇关于量子隧穿效应的论文做最后的冲刺。人证、物证，你们都有。”

熊刚终于憋不住了，上前一步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，吼道：“放你娘的屁！你老婆的骨头都在化粪池里找到了！你还在这儿跟我们装？”

顾杰的目光，从熊刚因愤怒脸上，缓缓移到他拍在桌上的那只大手上，他微微皱了皱眉道：

“熊警官，请注意你的情绪和用词。”

“首先，你们找到的是‘疑似’人体组织，DNA比对虽然指向性很强，但在法庭上，这并不能直接与我本人建立联系。其次，就算那……真的是我妻子，你们又如何证明，是我做的呢？”

“你！”熊刚气得又要发作。

“熊刚，出去。”孟辉掐灭了烟头。

熊刚不甘地瞪了顾杰一眼，转身大步走出了审讯室，出门时还狠狠踹了一脚门框。

孟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，他从警二十多年，见过穷凶极恶的，见过狡猾如狐的，但从未见过顾杰这样的。他不是在对抗审讯，他是在享受这场智力游戏。

“根据《刑事诉讼法》第一百二十一条，犯罪嫌疑人对与案件无关的问题，有拒绝回答的权利。”顾杰慢条斯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。

“孟队长，我想，接下来的时间，我会保持沉默。在我的律师来之前。”

说完，他真的闭上了嘴，也闭上了眼睛。

审讯，陷入了僵局。

……

次日，上午九点。

一夜未眠的熊刚才起身，审讯室外就传来一阵喧闹。

一个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，没打领带，但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的中年男人，被两名警员拦在了外面。

男人约莫四十岁，面容普通，但眼神锐利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。

“我要见我的当事人，顾杰。”男人的声音很平静，却带着一种法律条文般的冰冷和精准。

熊刚走了出去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：“你是谁？”

“陈默，顾杰的辩护律师。”男人递上自己的律师证。

熊刚接过来看了一眼，又扔了回去，瓮声瓮气道：“这个案件，二十四小时内，律师不能会见。”

“根据《刑事诉讼法》第三十四条、第三十九条规定，辩护律师自人民检察院对案件审查起诉之日起，可以同在押的犯罪嫌疑人、被告人会见和通信。顾杰昨晚七点半被拘捕，检察院最晚今天上午就会批捕，我的出现，完全合法合规。”陈默的语速不快，但每个字都精准地落在法律的节点上。

熊刚被他噎了一下，他当然知道这些规定，但眼下这个案子，他打心眼里不想让任何律师接触那个chusheng。

“规定是规定，现在不行，你等着吧。”熊刚耍起了横。

陈默没有与他争辩，拿出了手机，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
“赵局，我是陈默。我正在市支队，我的一位当事人在这里，孟队他们可能对程序有些误解，不让我见。对，顾杰。”

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，陈默只是简单地回了句“好的，我等您”，便挂断了电话。

熊刚心里咯噔一下。赵局？哪个赵局？

没等他想明白，孟辉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，脸色阴沉地看着陈默：“陈大状，好快的速度。”

晋阳律师界，能跟薛耀庭齐名的刑辩律师，就那么几个，陈默是其中最不好打交道的一个。如果说薛耀庭是八面玲珑、黑白通吃的江湖派，那陈默就是绝对的学院派、技术流。他从不搞饭局，不拉关系，只信奉法律程序和证据，是公诉席上的老对手了。

“孟队，职责所在。”陈默不卑不亢。